最得罪女人的话就是“兄弟如手足，女人如衣服”，“手足”贵而重，“衣服”贱而轻;“手足”断而不能接，“衣服”旧可抛之而更新。于是，男女的恩怨就来了，成为势不两立的性别派。
其实，冷静琢磨一下，所谓的“兄弟如手足”完全是欺人的玩笑，真正视若手足的兄弟有几人!说不好听的，倒是珍惜衣服，也不呵护手足了，所以，当我们的女人真正沉入思考，都会哑然失笑，笑男人表面一套背后另样，终于认识了男人就是说话不能当真，便总结出人生的真谛：“你若相信男人的话，那你不如相信猪会上树!”
近日，因妻几乎整天流连于芦花溪浣衣，我才得了机会坐观洗衣，静听捣衣，间或听取那些时而发现真理的女人们的真知灼见，颇感得意，不亚于进学堂听先生授课，女人的话可以筛着听，家长里短充耳不闻，关乎人生侧耳细听。
一挂斜倚，柳荫挡日，柳梢迷离，燕雀啾啾，霎时都被芦花溪里女人的捣衣声打破，满脑子的捣衣诗句，无需揪出，也飞在了柳梢，既然来了就得受用一番。
思妇捣衣皆因战乱，彻夜难眠，起身捣衣，捣衣声宣泄了“离人恨”。明人乔世宁秋闻捣衣作诗曰：“城上秋风木叶飞，城中思妇捣寒衣。”无心赏月，最难耐别离情，李白代妇吟道：“长安一片月，万户捣衣声。”难耐夜寂寥，捣衣可消愁，千古不变的泄愁之术，简单而实用，好多的诗人都从捣衣声里听出了些许端倪。唐人吴大江“见影闻风”，就是不写捣衣的沉闷声，道：“杵影弄寒月，砧声调夜风。”夜风迷离，蒲扇赶不走，就捣衣。还有，并非衣物脏兮兮，只是此时思妇触景生情，不能不捣衣以排解，冯延巳诗句写的好：“月东出，雁南飞，谁家夜捣衣。”晏几道学舌了，跟着添油加醋，道：“飞鸿影里，捣衣砧外，总是玉关情。”你看棒槌敲击，游离了砧石，别怪思妇不聚精会神，都怪玉关之外有心思，持棒的手也不听支配了。很少有因思乡而捣衣的，杜牧看见了，他吟道：“江城向暝东风急，一半乡愁闻捣衣。”古来女子随夫，思乡的极少，其中值得我们玩味的东西倒是深沉了。
如今捣衣非昔时了，若是整天对着手机窃笑，或者玩一下抖音，也难耐那种不能面对面的寂寞，失落未必，无聊是真。所以女人贪早赶往芦花溪，为的是磨嘴皮，但这磨着磨着就磨出了道理。
一女人静观捣衣，看看自己手中没有了捣衣棒槌很是不自在，道：“所有的衣服没有穿破的，都是敲碎的……”她的话太绝对，可所有的女人几乎同时举目，停下手中的棒槌，道理在瞬间钻进每个人的心底发酵，或许她们想得更多。
想这人世间，男女携手就是对对夫妻，成就了人生的完美，却凡是完美就预示着更大更多的危机，婚姻告急的甚多，是否与这衣服有关，我无意去说出“女人如衣服”的挑衅语，但却可以说，婚姻如这捣衣。
衣物因脏而濯而捣，男女在恋爱阶段，只有十分的优点，没有一丝的劣性，所以恋爱最美，有人说，那是包容，其实包容在恋爱阶段都退居到了末尾，为何要选择包容，恋爱就开始包容，哪要我包容到何时!应该是彼此都在掩饰，终于可以在唯美的牵手下走进洞房。可日子就像红尘，你打扫了还有，男人女人的缺点不再藏匿，所以彼此都想去改造对方，嘟囔式的建议就来了，仿佛就是那捣衣的棒槌，敲击在人身上，怎地可受得了!你借着捣衣声思夫最好，你拿捣衣声来慰藉乡愁，那是高雅，若不是，只能是去“捣心”，慢慢的，捣来捣去，心就碎了，当然衣服都是捣碎的了;我不捣衣，我浣衣，浣衣在砧石上搓揉，岂有不碎之理?
碎了怎么办?所以就开始了换，那“如衣服”的话不就是藏了“换”的本意么?其实，那些相伴到终点的夫妻未必就不“捣衣”，只是一方必须有十分的忍耐度，衣服碎了，就想办法缝补一下，所以那些在别人看来的贫贱夫妻也拌嘴也“捣衣”，却还相守一生。也有的衣服碎了，是“捣碎”无疑，但不能舍得扔掉，依然缝补一下穿在身上，那才用到了一件普通却最珍贵的东西——包袱，包住那些脏兮兮的，轻濯几下就焕然一新，所以时看时新，包住了，不再“捣衣”，也可能碎，唯一的办法就是缝补一下。有些衣服，穿不碎，也“捣”不碎，可能是面料十分的好，否则是无奈，有件衣服穿就很知足了，总比赤身裸体的好。
烦恼来自多想，我扫空了脑子里关于衣服的联想，芦花溪里捣衣声也变得零零星星，可能是女人也认可了那位没有棒槌的女人的说法了。一个年龄稍大的老妇似乎有所感悟，说了一个故事，故事是说，最近刚刚搬了新居的一对年轻的夫妻整天在家摔盘子打碗，楼上楼下不安，听说前几天终于离婚了，那个楼洞也安宁了。这个故事是不是对那女人的“衣服几乎都不是穿碎的”道理的例解，我不知道，也许她就是为了说个故事让大家不寂寞，也许无心，但总是想证明什么吧?
捣衣可寄怨妇的思愁，有声总比无声容易赶走愁绪;捣衣可慰藉一颗乡愁的心，声音很容易串成重叠的音。在那个衣食有忧的时代，常常看见妈妈在昏暗的油灯下，一副老花镜架在鼻梁上，快要滑下来，缝补着那些开线了的，破碎了的衣物，常常嘟囔着那句“新三年，旧三年，缝缝补补又三年” 的老话，若她还活着，我会问她，为什么不说“新三年，旧三年，捣来捣去又三年”。衣服是不经捣的，日子不会在捣衣声里有诗意吧。
想起了农村老人说的一句老话：“衣服穿破才算衣，媳妇到老才算妻。”也有穿破衣服的时候，怎么办?补一补，缝一缝，可就是没有说“捣一捣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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